剑四盾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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Eye

*标题很好听

  “听着,我不干了。”

我不干了。博士郑重其事,说完便摊开了他的手,像一个酒鬼再度宣读他第一百五十次失败的戒酒宣言,或是怡情的赌徒朝荷官示意:游戏该结束了,他的手里再无半分多额的筹码。

博士当众褪下他过肘的手套,将其叠放在了餐桌上。他长吁一声,仿佛就此卸下负担,把罪与血的过往弃置不顾,彻底撇清染黑他五指的尸臭味。

“嗯。我说的,从现在起我打算做个好人。”他说,嘴边的笑再无往常的几分阴暗。

一个杀人犯的本质,竟用余半的人生去选择趋向光明。博士的改变并非假意,也绝不是一时的热血上头,他对所有人发誓,要有所善终,绝不将掌心内的血腥味带入自己的棺材。

炼金王是欣然接受博士一切改变的人,并津津乐道称博士是受了神的启示,不然,人的本性难移,他很难在突然间有所开悟。

“是吗?”博士听完这些,不可置否地笑笑,没有多说一句话。

谈话声渐渐传入扁鹊的耳中,内容无非是“我们对你还有所期待”一类。他远远地去听,却又满腹的猜疑。

他更直白的认为,博士是有所企图的在行动。

扁鹊的视线在博士肩头不知不觉凝成了一个结。他突然发现,自己对这人似乎一概不知,他们的羁绊只剩下彼此的名字,可悲的维持一丝最极限的牵连。

一个念想突然在他的脑海划过。一条小巷的幻影从远铺就进扁鹊眼中,他怔了怔,在拾掇起这是何处失忆的过往时,他再看向博士的眼神已多了几分怀旧。

博士有所感应般转回头,却只看到扁鹊离去时的围巾在半空飘扬的弧度。博士继续同他人说笑,思绪却如不谋而合般,随扁鹊一同回到了多年前的某个夏天。

博士的眼前也有着一条通往小巷的路。那狭隘的巷道仿佛是气味的书库,一石一砖,乃至青苔下的每一处纹理都记录了两人的相识相遇。时光被抽丝剥茧,一切恍如隔日……


“别白费力了,你不会有什么改变。”

扁鹊低伏着脸,目光与博士交接,他伸出的手如铁钳,死死箍在博士面颊两侧。

“我在考虑……”扁鹊缓缓开口,博士动摇的神情在人如鹰隼般胁迫的眼眸下一览无遗。

“别跟我废话。”

扁鹊眼底一暗,满载的淡然像是覆结薄冰下的磐石,由内自外散发一层化不开的冰冷。

神怜爱世人,点亮每一对饶有兴味观察过人间百态的瞳内的烛火。博士想,纵然有太多的明眸善睐,却再也不被他寻到过另一对如扁鹊那般亲历过生死的眼神。

新婴呱呱坠地,从那声宣告的啼哭开始,便是一人在此生漫长的年岁中不断完善自我的跋涉,至此,每一抹明媚的笑都取自不同的脸,而每一张脸都深埋饱尝过苦难人世的沧桑。眼睛,成为了人类表达情感最原始的寄托。

博士记得,当年的自己正是被这对尤物所吸引,过分贪婪的注视了扁鹊瞳仁的光。现如今,这种绮丽的光彩却成为他一种不期的伤痛,唯恐避之不及。

蝉鸣仍在他的耳边绝唱。回忆中的八月十四日,气候格外燠热,充足的日晒似乎能把一切褪色的生命湮没在阳光下。有人在他的跟前沉稳了步伐,博士从阴影里抬起头,正好与那对暗紫色的眸子完成了邂逅。

一束光从扁鹊的耳后越进博士眼中,两人一明一暗,隔着光影对视。自眼神交汇的那一刻起,时间仿佛是静止的,本该并列而行的人生也如两种重叠的光晕,就此缠结,惊人地严丝合缝。

下个瞬间,博士发出痉挛似的大叫,一颗头颅应声滚落,仅在两人几步之遥的地方骨碌旋转。

扁鹊低头看了看,转而把视线望向了博士。他发誓,自己纯属路过,却没想恰好目睹了杀人取尸后的一幕,扁鹊犹豫地张口,还没来得及替自己解释什么,博士便厉声打断了他。

“滚开!”他冲扁鹊呵斥,再快速捡起了自己正采集的样本。

扁鹊晃了晃头,不知是在对何物表达惋惜,他至始至终没有说过话,然后顺遂地离博士而去。后者则驻立在阴影下,良久无法平静自己。

在那之后,竟已时隔多年,而眼睛对他的凝视却仍无时不刻。

博士尽了最后的力哑声警告扁鹊,别再用这种眼神盯着他。

扁鹊不以为意:“我在考虑,要不要趁你还未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前杀了你。”手被放下了。

“你什么意思,是完全不打算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?”

“不知道。”扁鹊说话间眉头悄然皱了一下,博士捕捉了这一瞬息,也听见他的心脏在胸腔内的鼓动。“也许这并不是我所期望的结果。”

“你到底想怎样?”

“做回你自己?”意料外的,扁鹊抛给他的是一个疑问句。

博士好笑的一挽嘴角:“你是认为现在的我不是我吗?”

扁鹊摇摇头。

“我只知道,博士你这么做是在抹杀自己。”扁鹊说。

“……‘屋子里的大象’。”

扁鹊侧头:“什么意思?”

博士笑容越发晦涩:“我说,我们明明彼此心知肚明,说什么‘博士你变得不再像自己’,扁鹊你只是看不得我从善,习惯我从前的那股疯劲罢了。这些你都知道的吧?但我们为什么又如此默契的避讳不谈?”

扁鹊哑口无言。


扁鹊无疑是正确的,博士他确实正加速的向终末迈进脚步。

起风了,天空铺满半明半晦的云,博士为自己点燃最后一根烟,只身登上了房顶。他倾身在半腰高的矮墙上,眯着眼,透过眼前化作万缕的烟雾,意犹未尽地俯瞰城市的华灯初上。

“真漂亮。自杀的人如果看了这番美景,一定会回心转意的吧。”他自语自答,瞳底映着人间的火光。

扁鹊微哑的嗓音此时又回荡于他的耳边。那个男人曾告诉他,想得知一人是否老之将至就去看他的眼,眼睛是人受挫时身体最先老去的一部分。

可博士想说,没这回事。

他盯紧自己的鞋尖,强迫自己想着这些冷静下来。扁鹊你的眼睛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早死了,可你为什么还活着?还能出现在这儿,跟我说着这些大道理?

晚风袭来,吹凉了他的背脊。隔着衣物,博士的腰际别了一把枪,点点冰凉彻底渗透了他,博士吐尽肺里的烟,冲天抱怨道:

扁鹊,我也要死啦,死在你的不通情理下。我为了你从善,又因为你放弃掉自己的本质,只因你的眼在它死前告诉我:你并非无可救药,任何人都有权利去追逐生活,再一次去向往新的自由与美好。

但当我认为自己正一步步朝你追随时,你却告诉我,别白费劲了。扁鹊,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,狼无法将羊赶尽杀绝,既然注定互相伤害,你又何苦一步步紧逼我走上绝路呢。

  博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:“他当然不会明白了,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,他就愚笨的像块石头。”

他释然地开怀大笑。确实,即使现在回首,两人的碰面也确实算不上一次美好的初遇。多年前的博士疲于应付生活,日子了无生趣,在多年后,他的记忆已如旧书页残失的一部分,空白中仅剩某日浮动的暑气与一双愈行愈远的眼仍在鲜活了。

博士把烟掷进了半空,看着末端的光亮在灯红酒绿的映衬下变得消瘦,夜色中越掉越深,与他的手越离越远。

他拔出枪,持久地凝视枪口。“再见。我即将返璞归真。”

枪被塞入了口腔。

随着一声震撼的枪响,博士饮弹自尽。他的身躯在几度摇摆之后便从高楼跌落,在空中被风撕碎成一片片残破的剪影。

他得承认,他用理性骗了自己。扁鹊眼底的紫色浅之又浅,圆日下也不见能有一丝光泽,这种别样的颜色趁着一日晌午,轻易闯进了博士眼中,于他的心尖盖落雪一样的风华,变成难以再被忘记的印象。

博士在心灵仿佛遭遇了震击,那一刻,扁鹊望穿他的眼神似一块璞玉,未经谗言的打磨,不被人为雕琢,干净得纯粹,带点曾经秦缓的不谙世事。

就是那无心的一瞥,使博士无处遁迹,也正是那一瞥,令博士彻底认清了自己——他从未如此觉得自己不堪,浑身全是脏污,没一处是见得人的光鲜。

一只注定学不会飞翔的奇维鸟,会为了与蓝天的机遇,仍尽力地高高跳起。被眼所感化的博士也在多年后走出了那条从记忆中远去的小巷,甘愿投身于光。

然而一切的种种,被眼神的主人全盘否定了。

顽固的扁鹊似乎不懂得用新眼光去接纳博士的努力,对方因他而起的改变在他眼里实际一场有预谋的刻意为之。即使博士曾说,一切为了你,扁鹊的眼色向他而言也仍旧一如既往,或许是出自一种不知为何的偏见,无情且不为所动。

如扁鹊所言,博士到最后什么也没能改变,他的不渝不过使他成为了别段人生内的一枚附属品,带着泛亮的灰色。

日落西斜,博士的尸体承载了温暖的余晖。从他上衣口袋内露出了一截自从取下后就再也没有戴回去过的手套,胶质的,夕色下呈现无比明朗的粉红。此时,两者的颜色混杂,它们一同变凉,最后在今夜彻底死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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